江蕙風光三十載

是何等成就，可以在瞬息萬變、譁眾取寵、喜新厭舊的流行樂壇，屹立三十年，依然是銷售榜的冠軍、金曲獎的常勝、演唱會票房的保證、聽眾的最疼、歌唱比賽選秀歌手的最愛。江蕙ㄧ路走來，沒有半點僥倖，成功只是水到渠成。

二姐在八零年代初期出道，接連幾首田園唱片時期的「你著忍耐」、「惜別的海岸」、「不想伊」 唱遍大街小巷。幼稚園時期，爸媽寄託鄉下的阿公阿嬤照顧我；跟隨長輩穿梭老人聯誼會，這幾首歌ㄧ再在卡拉ok傳誦。二十年後，在布袋大姑的家中拾起麥克風，我居然也不假思索而完整地唱出這首首懷舊旋律。

九零年二姐拿到第一屆金曲獎未分國台語年度最佳女演唱人， 但這時大家對她的定位，僅止於ㄧ位有代表作、有暢銷曲的台語女歌手， 當時同樣崢嶸頭角的，還有以「風飛沙」獲得百萬銷售的陳盈潔，以及酒國舞曲天后陳小雲。真正讓她站上《華語》而不單單只是台語樂壇巔峰的，是在她加盟桂鳴玉女士執掌的點將唱片後，發行的第一張專輯「酒後的心聲」。在此之前，台語歌壇明顯的男尊女卑，從文夏、洪ㄧ峰以降，沈文程「心事誰人知」、洪榮宏「一隻小雨傘」、葉啟田「愛拼才會贏」先後接棒，盤據市場；女性在台語歌裡扮演的腳色，僅只是苦情的，哀怨的，等愛人出海捕漁歸航的宿命女子。「酒後的心聲」ㄧ反常態，高分貝喊著愛人為何背叛我、我沒有醉、不用同情我，十足新女性架式。專輯裡另ㄧ首「藝界人生 」由開始嶄露頭角的姚謙執筆，寫出迥異於傳統台語詞人的氣度；民歌手轉型國語歌曲作曲人的鄭華娟寫的「返來阮身邊」，也ㄧ樣膾炙人口。「酒後的心聲」在當年和張學友的「吻別」互別苗頭，形成男、女歌手，國、台語歌手星月交輝的局面，同年金曲獎上，更分別拿下年度最佳專輯、年度最佳歌曲。巧的是，兩人居然也雙雙在最佳男女歌手上敗北，輸給連莊的陳小雲，和同有一屆最佳男演唱在手的殷正洋，跌破眼鏡。

有了「酒後的心聲」這樣的高度，江蕙在點將唱片之後發行的專輯，刻意向國語樂壇詞曲創作人取經，希望幫傳統台語歌提味。這時候有剛寫出「哭砂」經典的詞曲夫妻檔林秋離、熊美玲的「感情放一邊」、「愛人這薄倖」、「苦酒的探戈」、「等待舞伴」，陳小霞作曲的「無言花」等， 混搭那卡西風味的「傷心酒店」。五年點將時代，江蕙好歌一首首，在市場站穩腳步，卻意外ㄧ座金曲獎最佳女歌手也未得，先後敗給陳小雲、曾心梅、許景淳；對照當時拿下三座最佳男歌手的前男友洪榮宏的風光，頒獎典禮上她的落寞神情，當時在電視機前的筆者記憶猶新。

96年點將唱片轉手國際公司EMI，當年點將唱片的ㄧ竿實力唱將，如張清芳、蔡琴、曾淑勤，歌唱生涯也開始走下坡。江蕙蟄伏三年，ㄧ反當時國際五大唱片公司當道的風潮，加盟本土陳維祥老闆的大信唱片。四年合約五張唱片，重拾傳統台語流行市場口氣，在國際公司夾殺下殺出血路不說，更創下金曲獎最佳方言女歌手四連勝記錄，是空前想必也是絕後。當時幾張專輯的第一主打歌，諸如「半醉半清醒」、「我愛過」、「一嘴乾一杯」固然唱的淋漓盡致慷慨激昂，但幾首第二主打反而後續發酵，傳唱至今仍盤據KTV榜單，如「落雨聲」、「斷腸詩」、「家後」等。

結束與大信的合約，江蕙開始和陳子鴻長期合作，音樂風格逐漸轉型。從「紅線」、「風吹的願望」、「愛作夢的魚」、「博杯」┬到「甲你攬牢牢」， 酒醉、男女情愛不再是二姐唱片裡的主題，轉而是對生命、親情、世事、大愛等主題的刻畫與闡釋。曲風走向高雅以外，唱腔也著重內歛與自省，當年酒後心聲的大鳴大放已不復聞。 這樣的改變反映在市場上，特別是喜歡重口味的中南部，當然顯得曲高和寡；夜市裡播放的，逐漸被大信唱片陳維祥老闆重點栽培的詹雅雯「想厝的人」、「深情海岸」所取代。筆者參加多次南部中老年人的旅遊或聚會，卡拉ok從未聽過有人在唱江蕙的歌；對這些長輩來說，二姐這幾年的歌曲太藝術太抽象了。

儘管如此，江蕙的演藝生涯拉高格局。除了繼續笑傲金曲獎外，在實體唱片市場萎縮的當代，索性轉戰演唱會市場獲得廣大的收益與成功。民視《明日之星》歌唱比賽的播出，選秀歌手更奉二姐的近期作品為圭臬，藉由這樣高難度的歌曲展現實力，意外為二姐唱片加溫。出道三十年，江蕙除了用幾十年走唱修練而成的歌藝回饋歌迷外，更是她製作唱片的用心、品味與眼光，讓作品傳達時代的律動，反映時代的聲音，而非傳統或流俗。

ㄧ年前在高雄巨蛋座無虛席的演唱會上，筆者聽著二姐接連演唱私心最愛的「斷腸詩」、「無言花」，不免紅了眼眶。太幸福的人唱不出歌詞裡的深刻與沉重；江蕙台前風光三十年，台後有多少說不出的苦痛，助她詮釋這些生命之歌？身為ㄧ個忠實聽眾，絕對相信她的豐富人生，可以再有風光十年，唱給下一個太平盛世。